无寐

她对MSN上的所有人说晚安.穿戴停当奔向茫茫夜色.点一只烟,听鞋跟敲打在潮湿的街道,看路灯把暗蓝的天空染出一晕一晕的黄.深呼吸,她不懂她为什么忐忑.脑子里闪烁着词语,比如逃避,比如玩笑,比如疼痛,比如折堕.突然看到二三暗灰的晃动人影,受惊.本以为午夜的城市该是安静的,原来,并不是孤单行走在这个世界.低着头,抓住围巾末端长长的穗,用手指缠绕着,偷眼看人也同时躲避对面同样充满探询的目光.

车站,看到来接她的他.有点缩起的肩膀,似乎是对她能否出现也有些不确定的.勇敢微笑,招手,说"HI".他伸出手,她迟疑的握,听他说他的名字,并不陌生.这个城市始终是小,没有没听说过的人,没有没听说过的事.她说,"我是乔."乔?....."他楞了一下"够简单的."也许是惊讶她没有用真实的姓名来交换,语气里有些迟疑的不满.她只低下头,掩盖脸上带着一丝戏弄的笑意.在这个城市里,"乔"已经成了她的代号,而真实的姓名,早就连自己也不愿意提起了.走走,谈谈,无边无际的生活琐碎.他的声音,似乎吹开了掩盖在记忆之上的灰尘,他的脸渐渐清晰的显现,一如那天她经历的所有片段.她笑着说"你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踩着我们的影子,走上树丛遮挡住的楼梯,空气里充满水气,带着一种腐败的气息,那是冬天的味道.他说,还有2个月就是春天了.是啊,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

他住的楼里,依然亮着许多灯,窗子的缝隙里透出一些模糊的快乐.踮起脚尖走路,象一只猫.她压低声音说,"看,我多么体贴,我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仿佛一个孩子赢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眉梢眼角透着小小的得意．
坐在藤椅上，喝水，抽烟，聊天．谈的是一些充斥着黑暗，暴力，以及血腥的记忆．她看着他的侧脸，有尖锐的棱角，细小的皱纹．他的眼睛，象极了曾在她心上划下伤痕的那个人，这发现让她心里有了一些温柔的触动，于是她伸出手，轻轻摸着他浓黑的发．他为她开了音乐，英文的老歌的旋律顷刻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她看他女朋友的照片，黑白的艺术照，长裙，一顶白色的宽边帽，有青春褪色的脸庞，空洞的眼神．她说，她讨厌艺术照，因为她讨厌做个被别人操作的木偶，摆出那些僵硬的姿势，她讨厌看到自己照片上陌生的冷漠眼神．

他说，睡吧．他为她做按摩．手指接触皮肤的瞬间，她清晰的听到寂寞碎裂的声音．然后，他们接吻，他们拥抱．她听到从自己喉咙里逸出满足的叹息，如此陌生．他的身体温暖而有力，象汹涌的潮水中唯一一块浮木，她除了紧紧抓住，没有别的选择．激情的瞬间，他的汗水滴落在她潮湿的眼睛里又溢出眼眶，她用指尖接起，放在舌尖，是如泪般微苦的咸．

睡不着．她为他盖好被子，小心移动身体选择一个不会压痛他肩膀的姿势．仿佛有种温柔在她心里生长起来．他轻吻她的额头问＂你是不是有些爱我？＂把脸贴紧他的胸膛，她说，＂我们没有爱情可以挥霍．＂

清晨的闹钟提醒离别的时间．她快速穿好衣服准备离开．他的手抚摩着她的头顶，带着疼爱的语气说，＂小可怜，一晚上没睡．＂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别忘记清理地板，不要让你的女朋友发现我的头发．＂

下了小雨，牛毛样的，打在皮肤上，有微微的痒．她吻他的嘴唇，摇晃双手说ＢＹＥＢＹＥ．转身走开，她突然很希望他能够在街角默默的注视她的背影．怕失望，所以没有回头．路过铁路桥的时候，刚好有一列火车，缓慢的开过．远处的高楼，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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