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来了》(Final Destination)的死亡逻辑很有点宿命论因果报应的意味,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是那种报应来了,最终也在劫难逃,体现在死亡的方式上也如因果链般环环相扣,一步一步的由不起眼的小东西的小动作逐渐累积最后形成致命一击,偶然中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这种设计让我想起《X档案》"the X Files"中有一集讲的是一个运气奇好的人,好运气到被人用枪指着也射不中,买彩票一买就中,但是他确实个很淡定的人,并不滥用他的好运,反而有些避忌,过着隐居般的生活,他喜欢摆弄一些结构复杂设计精巧的机械装置,在一端触发通过复杂的齿轮传动和机械作用影响到另一端,他用这种机械玩意儿来形容这个世界,复杂而庞大,但是有因必有过,相应的行动总是会有相应的结果,维持着某种精妙的平衡。就像他的运气一样,不是平白无故来的,有人好运就要有人倒霉,子弹打不中他,反弹经过一条奇怪的轨迹把开枪者打死了,丢弃的中奖彩票被人捡去,刚走到马路上就被车撞了,这也是一种平衡。这和《死神来了》确有几分神似,有意思的是《死神来了》第一集和第三集的导演黄毅瑜(James Wong)也曾做过几集《X档案》的编剧或导演,虽然其中不包括这一集,但是从中受到了启发也未知。我搜了一下这一集叫做"The Goldberg Variation",来自第七季,哥德堡变奏曲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变奏曲,Glenn Gould的1955年的录音是我最喜欢的版本,但在这里显然意有他指--那些复杂精巧的机械装置通常被称为Rube Goldberg machines。
Rube Goldber 是全美漫画家协会的创立者。他画的政治漫画为他赢得了1949年的普利策奖。
这个词源自美国卡通画家Reuben Lucius Goldberg(1883-1970),Rube本来是一个工程师,后来转为卡通画家,他最著名的系列作品,就是画一些稀奇古怪的机械发明,这些发明的共同特点就是用一种极为复杂和不直接的方式来完成一件非常简单的任务(accomplishing by extremely complex roundabout means what actually or seemingly could be done simply),用中国话说就是小题大做,牛刀杀鸡。但是这个词用来形容事物的时候并不一定都是带贬义,而多是强调那种复杂到了有点无法解释的地步,比如说美国传统词典上举出的例子,1978年11月9日的Nature杂志上有这样一段话"Orchids are Rube Goldberg machines; a perfect engineer would certainly have come up with something better",语言学家想用来说明一个专有名词如何转化成普通名词,但是实际上这句名言被反达尔文论者广泛引用来支持所谓智能设计说(Intelligent design),这就是所谓的荒诞玄学(pataphysics)的特点:用pataphysical device来证实pataphysical theory,空对空。不过现实中人为设计的Rube Goldberg machines通常都是指些新鲜有趣,充满创造力的东西,美国大学之间每年都要举办Rube Goldberg Machine竞赛,评判标准就是谁的机器复杂用的步骤多。在卡通动画,电影电视,游戏玩具中各处都能找到Rube Goldberg的影子,在wiki百科上关于Rube Goldberg的条目就列举了一长串不同国家的"Rube Goldberg",这也说明了在这一方面世界人民的兴趣爱好是颇为一致的。
Rube Goldberg 的削铅笔机
Rube Goldberg机器的设计的初衷,常常是为了嘲讽工业时代的复杂笨重的机器给生活带来的变化不是更加便利,而是更加复杂。这在电影中是很常见的搞笑桥段,比如说卓别林在《摩登时代》(Modern Times)中的流水线,比如说《回到未来》(Back to the Future)第三集中博士的在西部时代发明的大得夸张的造冰机,比如说《超级掌门狗》(Wallace & Gromit)中主人Wallace的各种发明,都是靠机器的夸张与笨拙造成幽默效果。现在人们仍乐得用这样的笑话来讽刺那些所谓高科技的产品,比如说在微软的下一代操作系统Vista要几个步骤才能删除一个快捷方式呢?答案是,七步:
其实Rube Goldberg机器的有趣之处并不一定是要揶揄复杂技术的笨拙,其实看着机器的运转,一环接着一环知道最终输出一个完全意象不到的结果,欣赏这种充满奇思妙想的过程,本身也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比如著名的本田雅阁的广告(Honda New Accord Cog Ad.),没有使用任何电脑特技,这要用多大的耐心和毅力才拍摄得出来。
在赞叹导演的创意和坚持之余,也能感觉出这种固执的坚持近乎偏执,排斥使用任何特技效果,所有都是手工排布,连汽车零件也是拆自当时世界上仅有的六辆手工 Accord中的一辆。这种情结可以看成是一种原始的机械式机器的崇拜,对那种齿轮咬合,链条传动,轴承连接的工业时代机器的一种崇拜。这种情结可以追溯到维多利亚时代的工业大发展,蒸汽机器的发明对社会生产带来巨大变革和推动,人们惊叹于机械机器的神奇,从而产生了敬畏和崇敬的感情。在当时大概很多人眼中机械是万能的,只要相应的增加机械的复杂程度的任何复杂的任务都可以由机械完成。囿于当时的科学水平,想象力的极限难以超越时代,比如说威尔斯(H. G. Wells, 1866-1946)的科幻作品《时间机器》(The Time Machine)中时间机器就是一架不折不扣的机械装置,操作都是靠拉杆来完成的,这要是由今人来重写,肯定会花哨得多,至少有个屏幕和键盘之类的来控制,而《世界大战》(War of the World)中的外星入侵者驾驶的也是一种蜘蛛式的笨重的机器人。这种质朴的机械风格的科幻想象虽然用现在的眼光看起来颇有些老土,但是这种身形庞大的冷冰金属机械也有其独特魅力,有一支科幻文学的风格叫作蒸汽朋克(Steampunk),就是幻想科技发展如果跳过电器时代,直接从蒸汽时代上发生信息革命,衍生出蒸汽机的现代化科技时代,将会是怎样一种光景?比如说电影《天空上校与明日世界》(Sky Captain and the World of Tomorrow)中描绘的奇异景象,30年代的人物装扮加上巨型机器人和飞行堡垒,即复古又新鲜。类似的作品还有迪士尼的星银岛(Treasure Planet),大友克洋的《蒸汽男孩》(Steamboy)等等,都是奇幻风格大于科幻成分的作品。